和毅臻好久不見了,下午,和她以及幾位朋友約在公館談事情,因為提早到,所以,我和毅臻有點單獨的時間,可以聊聊。
她告訴我說,自從去年開始,她和團長就有很多次的衝突,越演越烈,強烈到原本習慣迴避、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團長也終於承認,她離開會比較好。她其實是一個可以獨當一面的創作者,也跟舞團以外的國內外其他表演團體有很多合作經驗,但是,在舞團裡面,她覺得自己就好像一個青少年,一直去要挑戰團長的權威,她領悟到,她該離家獨立了。我想,這跟團長以一種大家長的心態在照顧每位團員有關。舞團都好像我們的第二個、甚至第一個家,所以,我當時要離開的時候,也覺得好困難,有很大的情感包袱。
去年底做完一個重要的案子後,她確定自己沒有辦法再跟舞團一起工作了,她無法再忍受那種與現實脫離的真空,以藝術之名,迴避一切政治上、結構上的問題,團內又因缺乏批判性思考的有意義對話、而處於一種停滯不前的狀態,她突然覺得:「跳這樣的舞,我沒時間啊!」
當她心灰意冷、想說是否乾脆就不要跳舞了的時候,她有幸與美國接觸即興大師南茜(Nancy Stark Smith)和她的音樂夥伴Mike Vargas工作,她看到這對工作夥伴面對生命的嚴謹與認真,他們很用功,不斷精進自己,不斷思索藝術如何與生活互動、如何改變我們所處的世界,她才像是重新看到了一把火炬:「是的,我還是有可能用舞蹈、用藝術,做出對世界有意義的事情。」
三月間,北京的陶身體劇場來台灣演出,她事先買了票要去看,但後來爆發了學運。她掙扎著,還是進去劇場看了,但是,她根本沒辦法看完,提前離場。那時候,她已經沒有參與舞團練習了,團長卻寄來一封簡訊說:「純肢體的表演,還是很好看吧!」她驚訝於團長的毫無敏感度,對她來說,那是在看她「可能的未來」(沒有言論自由的藝術,只能夠純肢體),她看不下去!
我想,不只是藝術家,每個人活著,其實都是在衝撞既存體制對生命的桎梏,只有解放被無知禁錮的靈魂,生命才可能至情至性、淋漓盡致,也才有真正的美感!有衝撞才能發現問題,才有對話、以及更平等自由的可能。失去了對現存體制的質疑,我不知道藝術要如何發生,我也不知道生命要如何茁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