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10月4日 星期二

忘了世間苦難,哪來藝術

 (10-04-2011一心)

飛抵國門,一踏入機場,迎面而來,是牆壁高處掛著的一坨坨白色剪紙組成的漏斗狀巨型裝飾,像極了蛋糕上的白色鮮奶油,我們四人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來,我們回家了,這個公共空間極度缺乏美感的地方
馬達加斯加的國際機場雖小,外型卻有傳統建築的特色,室內裝潢的材質也很有質感,不管是海關櫃台,或是等待登機處的座椅,都是實木做的。此刻,我們到達桃園機場的第一航廈,眼觸盡是合成又不堪用的材質,在施工上,可以看見明顯的瑕疵,出了海關,下手扶梯,抬頭看見天花板破破舊舊彷彿快要掉下來,白色日光燈管和鋁製框架,喚起了國中教室的記憶,而塑膠地板有幾塊是後來補上的,顏色和舊的不完全一樣,遠看,好像隨便貼的狗皮膏藥。
一路上,禁不住想,若有一天,我們的南非朋友真的來到台灣,他們會看到什麼?記得來自留尼旺島的舞蹈家Eric說,他去過南韓首都首爾兩次,都被那城市的醜嚇到,心底暗想,如果,他要來台灣,我們也要先給他先打預防針,告訴他,台北的建築物,比首爾的還醜,還沒有特色,不過,台灣人有溫厚美麗的心,只是,對於外在環境的美醜,不甚敏感。
坐國光客運回台北,車子一下交流道,這些日子看慣了馬達首都安塔那那列佛的眼睛,突然捕捉到過去沒有的細節:台北的硬舖面很多,包括柏油路、磚造人行道、牆面、水溝蓋,建築沒有什麼色彩,也沒有什麼造型。安塔納納列佛雖然髒亂,但是,建築物本身很有美感,而現代化的台北都會區,似乎在衛生條件、大眾運輸、生活便利性、以及房地提升的過程中,丟掉了人性的溫度
想起日前閱讀到的文章,「政策性買票下的扭曲操作」,裡面提到:「台灣空屋率普遍高於世界各國,顯然將房地產當成商品儲存或避稅工具,而排擠了真正需要住屋的人。」「都市地價高漲的主因並不是因為運輸成本節約、或區位因素優良所造成的,而是由土地所有者、建商及財團來掌控,其中並往往涉及了許多政治因素。因此,土地變為絕佳獲利的商品,成為投機的重要標的,大量的資金押注入於房地產市場,造成台灣社會畸形的發展,許多貧窮者及中產階級皆無力購屋,而立場嚴重偏向資本的政府又不願協助,高房價遂成為今日嚴重的社會問題。」
當生活中的食衣住行育樂各個面向,都被當成「可獲利的商品」而被投機炒作時,生活品質、美感需求和人性尊嚴,當然都一併被沖下洩洪道去了。
晚上,和師連線獨參,跟師告解,這一趟馬達之行,感覺自己中心線偏了,越接近尾聲時,越感覺自己不是從最真最美的心與每個人對話,也感覺世間的關係,仍有強大引力。
師鼓勵:這一行,就好像「下山」試身手去,可以檢驗出上山時鍛鍊的功夫紮不紮實。出國,就會攪動,如果沒有被連根拔起,那麼,對於法的相信,就能夠深化。
問師:藝術的力量不夠大嗎?
師開示:透過藝術帶給社會真正的衝撞,放眼台灣,沒有幾個人能做得到。魏德聖選擇「一個種族失去獵場」的題材,引發很多的省思與討論;然而,林懷民的作品呢?除了把舞蹈藝術精緻化以外,並沒有真正帶來什麼衝撞,只一味認為西方劇場的呈現型態,才是高檔藝術,反而使人把草根、在地的藝術如《三太子》,視為低俗了。
受到資本全球化的市場經濟影響,世界各國都投入了「成本轉嫁國土、提高投資獲利」的瘋狂追逐,很多藝術工作者,不是成為市場經濟的附庸,就是以藝術作品為某種既有意識形態宣傳,在中國,強勢的市場經濟和極權政治結合而形成獨特的「官僚資本主義」,名導演張藝謀之輩,就成了「世界最大黨性官僚」豢養的代言人!
「牽阮的手」記錄片導演顏蘭權說:「我們整個人文教育的風格就是「鴛鴦蝴蝶派、不食人間煙火的」。當我們3040歲的青壯一代,無法反思,逐漸與世間苦難脫節,也不自覺的將「不食人間煙火」、視為一種高尚階級的品味,我想後果是不堪設想的。
身為藝術工作者,要不斷地回到歷史的現實感,才能在我們所處的時代,形成真正的推動力。更要避免在藝術的小圈圈裡互相取暖,而與社會的真實狀況脫節。有網友回應蘭權的話說:「對台灣的很多歷史,我們以前不被允許知道,現在也很少去主動知道,未曾記得,哪來善忘?」我輩必須不斷地向歷史學習,走出去,向這個社會裡不同階層、背景、領域的人學習。
問師:為什麼有種找不到「對的位置」的感覺?
師開示:要一直問,什麼是自己的最真、最美與最好,就算做到自己的最真、最美與最好了,也不見得會在最對的位置上,或者,回過頭看,才發現,那幾年,都不是自己的最真,最美與最好。
和師獨參前,對於這個找不到的位置,有些焦慮。和師獨參後,看見了那「找」的過程本身的美感,美感在於深信:是的,此生就是每個當下無所求的追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