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12月18日 星期二

寧知世間有奸惡

(12-18-2012 一寂)
晚間看電影「竊聽風暴」。
導演兼編劇賀克唐納斯馬克把特務片的格局拍得比李安高明,李安的「色戒」只有男女,從男女開始,從男女結束,全片晦暗不明,毫無開展人性光明的可能;賀克唐納斯馬克則是讓一位經驗老道的特務,因為監聽一對男女(劇作家德瑞曼與女伶西蘭),因為很貼近反而得以從男女關係中穿透,他知道劇作家的關心、想法與企圖,他知道女伶的害怕、無奈與掙扎,他知道劇作家與女伶對彼此的愛與對彼此的意義;就是因為太貼近,特務參與種種喜怒哀樂,因而得以層層剝開冷漠無感,眼神開始出現柔和的光彩,內在的人性甦醒復生了。
影片的最後一幕,特務在書店買了一本劇作家的作品,店員問「要送人嗎?」,「不,我要送給自己」,螢幕就此停格,停在特務湛藍發亮的眼神,觀者內心隨之光明。
真實世界裡,真正的特務是什麼模樣?
台灣的老特務谷正文說,「為了不讓自己有人性,我早上起來,還會故意不刷牙不洗臉。」
久戰沙場慣於利用人性弱點達成任務的特務,有可能跟被監視者成為朋友嗎?
大權在握氣指頤使生殺任奪的國安局長會因為女伶的死而感傷嗎?或者可以問國安局長利用職權凌虐過多少女人?
再深一層的說,特務治國之下的劇作家,他又是如何能攀爬到全國藝術界的最高處,但憑他的作品受到西德歡迎,這麼單薄的因素?是誰賦予他有機會發聲,讓西方世界知曉?是誰賦予他發聲的權力?他周遭的朋友全被監聽監視,為何他可以通過層層安全檢查?他的內心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顧慮?他的內心沒有另外一雙監視校正的眼睛與聲音?
電影裡,劇作家的生命薄弱虛幻而不真實,毫無磅礡大氣,苦難前的無知,只是造作矯情。
為了彰顯人性的光明,為了保留對人性的信,可以體會導演的用心良苦。但是,我寧可電影呈現冷血無感的祕密警察,如失真的一闡提」。同時對比不失真的人性,更能凸顯浪漫與信心的張力。從世間血淋淋的殘酷中,鍛鍊出真正的堅韌、踏實與不動心。
世間絕苦也絕美,因為有失真的一闡提」,有血腥冷酷的吃人者,絕苦;始終有不失真的人性捍衛者,屹立不搖,守護世間的最真最良善,絕美。

後記:
如果以「愛在波蘭戰火時」、「雲雀山莊的情人」與「竊聽風暴」三部片做比較,我會覺得前面兩部片比較能夠真實還原當時的史實與場景,雖然,內容讓人很痛。導演兼編劇在「竊聽風暴」裡,試圖讓一位祕密警察還原最自然的人性,但是,我以為不容易,因為他已經通過層層關卡的洗刷,因為他已經被祕密警察系統(體制)形塑出他的價值系統,就像監獄博物館館長所表示,「整個東德歷史,沒有一位祕密警察良心發現,一個都沒有。
導演兼編劇敘事方式,易讓人輕忽祕密警察系統對整個社會造成的傷害,祕密警察在撕裂人與人之間的信任,在埋下整體社會內在恐懼害怕的陰霾;就像前東德祕密警察檔案雖已完全開放,民眾可自由申請翻閱個人資料,但是,對東德社會仍是個難以碰觸的痛。
很多民眾不願申請觀看,因為一旦知道身邊線民的身分,是枕邊人、是巷口的牙醫,是市場親切招呼的小販......,當事人所有的關係會完全破裂...,而東德在當時有六百萬人被建立過祕密檔案,祕密警察系統有30萬人以上。在台灣(或中國),祕密警察系統的傷害更大,李安的「色戒」著眼於戰亂下的男女關係,格局比「竊聽風暴」更小。張藝謀電影《山楂樹之戀》以有sex為不淨、沒有sex為淨,就更是荒誕不經地拿漂白水當開水喝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