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11-03-2011一心)
下午工作坊和晚上演出之間的空檔用餐,然後,在咖啡店坐下,跟同行的Alex說,一起閉目收攝十分鐘,整理思緒,我們就在咖啡店的正中央,跟天地共渡了寂靜的十分鐘,像是川流中的石。
今晚是「即興舞蹈的光譜」的第二場演出,演出者有日本接觸即興節(CIFJ)的創辦人勝部ちこ(Chico Katsube)和鹿島聖子(Shoko Kashima),台灣的《古舞團》、兩位客席音樂家及三位客席舞者。
第一支舞,是兩位日本來賓的即興雙人舞,預錄的鋼琴音樂,像是物換星移的第三位舞者小精靈,時而靜靜地嘆一口氣,時而翩然起舞,有時又躲在地板之下,給澎湃而浪漫的情感淹沒,與地板上兩位舞者精準又簡約的表達,形成對比。燈光,像是另一個小精靈,一下子跑到天花板上,把舞台切割成一個個長方體,一下子又鑽進勝部ちこ和鹿島聖子形體的間隙,襯托那不多不少的動作精力。
昨天下午,她們主持的工作坊主題是「接觸即興裡的『間』,以及『間』的可能性」,「間」的日語是ま,指空間、時間或間隔、間接的「間」。漢字的「間」是間隙,是熱漲冷縮的空間,也代表有空、有閒、有轉圜之地。
課程中,我們探索了自身不同部位之「間」,探索了外在變遷的心理迴響,也探索了人與建物、人與人「之間」所形成的「空間性的間隔」,更探索了因為速度、時間感不同、或動靜對比所造成的「時間上的間隔」。
發現,時空的間隔,不但可以從零增加到無限大,也可以被壓縮到負向值。
表演中,不論兩人的時空感是否交錯、重疊、擠壓、阻擋、平行、分離,她們似乎各自維持著與整個間隔的穩定關係,對自己在時空軸上的定位,清楚而自信,於是,生命軌跡兀自推進。
舞結束了,「間」的力道,仍然迴盪。
這個「間」是起訖之間,是起承轉合之間,是見聞覺識之間,是抉擇取捨之間,是收縮膨脹之間!這個「間」可參可悟也可疑可誤!
第二支舞,是《古舞團》和兩位音樂家的即興演出,自己頭一次以一個觀眾的身分,欣賞《古舞團》的現場演出,而沒有在舞台上參與,這個「間距」,讓自己突然「看見」《古舞團》的互動方式。相較於上一支舞的兩位舞者,台上五位《古舞團》團員,關注的是「人」,而不是「間」,於是,身為觀眾的我們,注意力瞬間被收束到「被填滿」處,包括被人的身體、動作、情感、人格特質所填滿之處。
燈光打在「人」的身上,而音樂,訴說著「人們」的心情。
在這樣的選擇裡,似乎可以窺見台灣人某種「重關係、感情用事」的溫情性格,舉例來說,舞者對於「肢體觸碰」的處理方式,反映了怕傷感情、容易依賴關係的傾向:每當兩個人有了身體的接觸,整個世界很容易只剩下「彼此的接觸」這檔事,並且,「為了不要分開而黏在一起」,就好像「為了不要停下來而繼續動」,有一種「離不得」的窘迫。
這種對人際互動的依賴,常是因為沒有想到可以與「間隔」或建築對話。沒有空間感的動作,就好像被真空包裝了,能量難以延伸、開展。
人與人之間的互動,若是真誠、流動的,還可以看得到人性的溫暖可愛,以及人類面對不同處境的靈活應變力,反之,若互動沒有對焦,就很容易形成失根失土、輕盈飄渺的一種存在。
即興,看似有無限的可能性,即興演出的我們,除了呈現流動、多元、無常的現象,究竟還要傳達什麼?
我相信,是傳達「人性的最真最美最好」,是透過即興的過程,來「還原人性」。
我相信,每個人都有這樣的嚮往,但是,除了嚮往,更需要極為嚴謹的訓練,這訓練不只是在排練室裡的,更是在生活中分秒鍛鍊,由自身一層層往外推出的戒、定、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