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09-27-2011一心)
i’trôtra國際當代舞蹈節海報 |
下午,參加「i’trôtra國際當代舞蹈節」舉辦的「專業工作者的對談」,地點在法國機構(Institut Français)頂樓的排練室裡,與會者除了此次藝術節的各國外團隊代表,也有很多馬達加斯加國內的舞蹈工作者。大家陸陸續續就座後,發現椅子一圈不夠坐,於是,在圓周加了些椅子,也在圓內加了一些麻繩編的、塞滿稻草的小圓凳。
L’express報的女記者開場歡迎大家,把今天討論的主軸定在「(舞蹈)藝術家和社會的互動」,並邀請主辦人Gaby Saranouffi從她八年來主辦該活動的經驗出發,分享她所遇到的困難以及心得。
其實,脫離殖民者而獨立後,許多非洲國家面臨了經濟瓦解、政治混亂的處境,於是,再度求助於前殖民者,很多人或者乾脆以非法、合法的方式,前往語言相通的前殖民國尋求發展,而Gaby,屬於「選擇不離開」的一代,如她所說:「我的國家有很豐富的文化,但正在消失中,我不想失去我的『身分認同』!」於是,她拒絕了前往歐美工作的大好機會,而留在家鄉,以藝術創作來催生社會、經濟、政治上的變革。雖然,身為一位年輕女性,她必須不斷地奮戰,才能夠讓她所要傳達的訊息被聽見,但經過多年努力,她的成果有目共睹。2008年,Gaby被馬國媒體選為年度藝術家,也被提名為「對馬國發展有積極貢獻」的十位人物之一,那十人之中,她是唯一的藝術家。
舞蹈節的名稱「i’trôtra」正是Gaby家鄉的方言,意思是「相遇」,她解釋:「如果不是為了『相遇』,藝術為何而存在呢?『相遇』,是一切的開始。」
八年來,舞蹈節在培育專業舞蹈人才,為新一代藝術家提供創作、發表及交流平台…等等,都有很明確的成果,也與非政府組織合作,幫助流浪街頭的兒童,希望除了餵飽他們的身體,更不要忘記去幫助他們意識到,必須透過自我發展,才能在社會中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。其實,不管是什麼膚色,不管貧窮與否,每個人都要學習為自我生命的完整性負責。
Gaby的先生Moeketsi Koena原本來自南非,卻也為了家庭及藝術創作上的需求,漸漸生根於馬國。他邀請非洲現代舞之母熱爾曼(Germain Acogny)以及美光,來分享塞內加爾和台灣的經驗,因為,兩人都有很豐富的社區工作經驗。
熱爾曼一開頭,先感謝她生命中的兩個貴人,一是她藝術上的啟蒙老師、法國芭蕾舞大師貝嘉(Maurice Béjart),二是全力支持她的塞內加爾詩人總統桑格爾(Léopold Sédar Senghor)。在歐洲生活多年後,她決定回到自己的國家,因為,她覺得每個人都需要了解自己究竟來自何處,她的德籍先生艾爾穆特(Helmut Vogt)全力支持,賣了在巴黎的房子,回家鄉蓋他們夢想中的非洲舞蹈基地,取名為「沙的學校(L’ecole des Sables)」,為的是永不忘記草創時期的艱難。
她重覆說了很多次,自己非常、非常地幸運,但儘管如此,她仍需要持續奮戰。非洲國家倚靠大量外援,有時,這些來自歐美或亞洲的策展人/贊助者,會影響他們藝術上的選擇,這是必須要特別注意的。她看到,就文化傳承來說,非洲國家都是極為「富有」的,但是,彼此之間不夠團結,大家需要更積極以及長期的合作,並且,要深深地相信自己所做的。
熱爾曼發言完畢,把麥克風遞給美光,但是,在敘述台灣的狀況之前,我們感覺需要進一步了解當地的狀況,於是說:「聽完了舞蹈前輩的經驗談之後,我們很想聽聽年輕人的觀點,在場有這麼多年輕的舞蹈工作者,我們很好奇他們對於自己的未來有什麼樣的想法與憧憬。」
這引發了一連串熱烈的討論,大家發現了幾個問題:一,一年一度的舞蹈節是不夠的,馬國的舞蹈藝術需要更常態性的、更健全的架構;二,從本地團體參與度下降看出,藝術節的主辦單位與藝術家的需求之間,有落差了;三,比起單一主題之計畫,此舞蹈節對於文化和社會議題並重的導向,在分類上有困難,使得贊助尋求不易。
留尼旺島的編舞家/舞者Eric Languet問當地的藝術家:「能否更明確地說出你們的需求?」
當地舞團Cie Dihiravina的舞者回答:「專業訓練和發表平台。」
Eric問:「你們期待誰來幫你們做呢?」
沒有回答,但另一位舞者反過來請教:「既然這個缺乏平台的結構性問題一直存在,想請問Gaby,這些年來,是如何面對的?」
Gaby回答:「熱情,決心,相信。解決之道不在外頭,而源自內在。」
這時,美光提出台灣的經驗與大家分享:首先,因為教育是下一代最重要的出路,台灣父母特別重視教育,至少就她自己成長的經驗,不管家庭多麼貧窮,也要讓孩子受教育。再者,多年來的努力,藝術教育已經發展出一定的架構,有多所藝術大學,也有很多大大小小的藝術節,或專為年輕藝術家設計的發表平台,因此,有心從事舞蹈創作者,不乏演出機會。由於台灣的殖民歷史,我們對外來的影響非常開放接受,卻輕視了自身原有的文化。以致今日台灣所面臨的問題,在於認同不清,而不是機會或資訊的缺乏。
我好奇的是,不管今天我們面臨的是認同上,或是外在架構上的問題,在一個不保障基本人權的政治與社會體制下,藝術的創作與表達,可以爭取到多少身體、心理甚至靈魂上的自由?
Moeketsi說,與其重覆地「踩在問題上」,我們要積極地開創前進之道,真誠地敞開自己,與他人互動,尋求教育與被教育的機會,那才是「民主」的開始,或許到了那個時候,我們才能夠稱自己為「藝術家」。
另一位法國舞者說,當代舞蹈,必須超越「創作舞蹈的需求」本身,而具備以下三種條件:1.建立扎實的訓練,2.發展與其他藝術家連結的能力,3.發展與非藝術家(社會大眾,贊助者,政府、非政府組織…)溝通的能力。唯有三者兼備,藝術家才能夠發展出自主性,若缺了任一條件,在創作計畫的實現上,都會很辛苦。他也說,法國的問題就在於,藝術家們太依賴政府的補助,於是造就了一種不管是在法國境內或對其他國家的「殖民主義」。
面對這樣的現象,留尼旺島的Eric說,身為藝術的教育推廣者,我們所能做的,真的不是去替年輕人建立架構,因為外在架構會隨著時代改變而有不同需求,可以給的,只有尋求解決之道的「工具」。
後來,法國和非洲藝術家們,在政府補助的現況上,意見有些出入,甚至,非洲媽媽都激動地站了起來,爭辯到最後,眾人嚷嚷「跳舞囉!」面紅耳赤頓時化作笑聲,而最後兩個人的發言,為今天的討論會,畫下了完美的句點。
法國編舞家Bernardo Montet說:「一切回歸到『我可以為這個世界做什麼,而不是這個世界要為我做什麼』。」非洲媽媽說:「上帝說,如果你開始了一件事,你就會找到幫助,我們每個人,都是一顆種子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