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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新竹少女之家的門口，一看到我們接近，警衛立刻打開電動門，並友善地微笑打招呼。校舍感覺蠻新的，社工和教職員人數好像也很充足，以女性居多。我們在團體諮商室的其中一間上課，冷氣不冷而且很吵，我決定開窗，既可以聽到大自然的蟲鳴鳥叫，也可看到不遠處，有位老先生在照料著他的菜園。
10位少女，準時出現，加上從「展翅協會」桃園中心來的五位社工，共15位學員。
志君跟我解釋過請我來的動機：每位離開中途之家、返回家庭的少女，都會有一位社工，與之持續互動，但是，返家前，少女和社工通常只有見過一、兩次面，或甚至沒見過面、只通過信，在沒有足夠感情基礎的狀況下，後續追蹤常常變得很困難，一旦返家，少女們很容易就失聯了，要她們來上持續性的團體諮商，更是難上加難。
因此，他們想嘗試提早建立社工和少女的關係，趁著還在少女之家、比較單純、有安全感的環境裡時，就製造更多互動機會，同時，藉著一位外來的老師授課，打破社工是來「帶領」少女的角色，讓社工和少女有同樣身為學員的體驗。
這些國三、高一的少女，比我想像中的稚氣許多，可能因為志君告訴我，她們都曾經從事「有性交易之虞」的工作（例如：酒家陪酒），所以我想像中，她們的臉應該更滄桑。先請大家圍一圈坐下，簡短自我介紹後，說明我今天是要來跟大家分享「呼吸」的。
一面講，一面從她們的反應中去摸索適合她們心智程度、從她們生命經驗出發的解說方式：「生命中，有可以完全信任的朋友嗎？」有很多人舉手。「妳們都很幸運耶！」「一輩子，至少要找到一個可以完全信任的朋友，是不是？」有人點頭。「呼吸，就是一個值得信任的朋友，從出生到死亡，都一直陪伴著我們。」
問大家知不知道呼吸的原理，有問有答，慢慢拼湊，不過，「氣壓」的概念，似乎太抽象了，就用看的。跟著呼吸生理學的影片解釋：「紫色的是肺，肺變大、就是吸氣，肺變小、就是呼氣。」「有沒有看到肋骨在動？」大家看著影片，一起說「吸～」「呼～」，「看看腸胃道這裡，一個完整的呼吸，就會按摩到肚子裡所有的器官耶！」
看完還是抽象，實際來體驗看看，倆倆一組，練習肋骨的呼吸。接著我們仰臥，開始練習三種呼吸法：肋骨呼吸，腹式呼吸，換鼻呼吸。有人還等不及聽我說明換鼻呼吸的好處，就呼呼大睡了，但也有兩三個人的身體，明顯地躁動，大部分少女的呼吸都短短的，兩位社工則開始有腰痠、頭痛的症狀。做完三種呼吸法以後，讓大家大休息約10分鐘。觀察到，大部分的人，橫膈肌有進入自然起伏的狀態。
我相信，大部分人的生命裡，最缺少的就是「空」。整個大休息時段裡，除了小聲回應個別的需求，我都沒有說話。
叫大家起來時，有幾個人好像有起床氣呢，不知道是不是大休息時間不夠長？用核心肌群的訓練和瑜珈伸展動作，帶動大家的活力，最後兩個站立平衡姿，有挑戰性，提醒大家：「秘訣在眼神的穩定。」飛機式的時候，大家的注意力變得最單純，心彷彿都連在一起了。
再給大家一次大休息的機會，這次，配上音樂，請大家不帶成見地聽。有個少女趴臥、吸著大拇指睡著了，就像一個小貝比！大休息以後，我們一起複習今天學的三種呼吸法，然後說：「唱歌，也是一種呼吸練習喔！」躺得更靠近，唱三個OM，前兩個，從自己的呼吸出發，最後一個，把耳朵打開，聆聽群體的聲音，讓自己的聲音融入群體。
留十分鐘討論，最活潑的那位，被死黨推舉唱歌，我聽到歌詞中一句「是情人還是朋友」，她唱完，我問她：「朋友和情人有什麼不同？」她回答：「朋友是長長久久的，情人可能只是一段時間。」我：「我想，情人也希望可以長長久久的吧，相信，我們都希望跟別人的關係，是長長久久的吧。」大家同意。我主動邀請大家分享對呼吸的感覺，有人說：「原來，呼吸有那麼多種方式。」「原來，呼吸很有學問。」「呼吸是我們的好朋友。」
承認自己真的不夠懂少女的心，還沒找到適合少女的語言，不過，志君說，少女們常常面對社工和團體諮商，變得很會「應付」。這堂課，讓社工和少女們，有了一種不同的互動可能性：不是為了「團體諮商」、「行為改善」，而只是單純分享一個讓身心放鬆、好好休息的體驗。
跟志君一路從新竹聊回景美，她分享對社工的一些觀察：有些社工，畢業後就進入這個領域，沒有其他領域的經驗，容易只重眼於個案的「行為改善」，卻忽略了整個社會結構性的問題，看事情角度不夠全面，也就難以拿捏輕重緩急。也很容易變成以「行為改善」為目標，而忘記真正重要的，是彼此相處的品質。
就她們工作的桃園地區來說，有很多父母是勞工階級，他們可以七個月沒有拿到薪水卻不生氣，認命地做三份工作的人很多，回到家，累得無法跟孩子互動，而整個桃園縣都市規劃和生活機能，就不是為勞動人口而設計的，勞工家庭完全沒有支持系統。如果只是處理此類家庭孩子們的「行為改善」，就好像你丟我撿的資源回收，處理的只是下游的問題而已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