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受國立台北教育大學的訪談。
我提早到達,幾位同修在廚房用午藥石,一止有提出說,我做的投影片內容可能太過理性,知識性,不夠有感情。既然他們的報告內容,是為了介紹助人團體,我們應該多以助人的實例為主,比如說,提出幾位聞思班學員和同修的個案介紹,見證聖脈對他們生命的改變。我想,個人例子我們自己現身說法、穿插分享就夠了,投影片提供的高度是必要的,也是讓大學生思辨的好材料。不過,當下其實對彼此的默契,有深深的相信,重要的是讓情感自然流動,見機行事。
共五位女同學,三位男同學,他們修的這門課叫做「助人工作導論」,是心理諮商系的必修課,此次作業主題,則是「介紹助人楷模」。我先問他們想像的助人是什麼?他們回答:幫助對方想通,提供不同的視野,陪伴…
突然發現,助人,有一個很重要的核心精神,叫做:以對方為主體。
在正式進入投影片、回答他們的官方問題之前,先邀請一智、一止和我自己,簡短分享自己為什麼來到聖脈。
一智,是因為想要幫助她的癌末病人,而到處找資料,找到了聖脈的文宣和錄音帶,一句「認識自己、認識世界」讓她很驚艷,書中練習呼吸的方法,讓她很受用,於是加入了聖脈,到頭來,被幫助的是她自己。
我分享說,從小到大自己就是屬於人生勝利組,但是,內心深處其實知道自己沒有自信,要有男朋友、才能肯定自己的價值。來到聖脈學習才發現,以前根深蒂固地認為,談戀愛是兩個有殘缺的人找到可以互補的對象,所以,一直在找那個可以讓我感覺完整的那個人,在聖脈學習到,「愛情,是來豐富彼此生命的」,前提是,「我要先成為一個自己可以過得很好、有喜樂可以分享的、完整的人」。
一位男同學,似乎對這個問題很有興趣,他說,我自己也可以感覺開心個一天、兩天,但是,一兩天後,就沒了,不開心了。一止說,沒錯,我們自己或許可以透過一些方法,讓自己感覺暫時的平靜、喜樂,但是,當我們深愛的人在受苦,我們發現自己根本無能為力時,怎麼辦?那讓她決心要找到可以讓每個人都走出痛苦的方法。她看到佛陀正值生命的巔峰,毅然決然出家,去找尋真理,她就問她自己:佛陀可以,我為什麼不可以?於是,她辭掉了十多年的工作,當時,主管還正要幫她升官呢。
那位同學說:「感覺就是要走上一條你深信不疑的路,但你怎麼知道那條路就是對的路呢?」
我就順著說,讓我們來看看,這是一條什麼樣的路,開始了投影片。
問他們,看到什麼?聯想到什麼?「被迫吃飼料油!」有人示威抗議,爭取公民權益,勞工權益,有些人卻怪這些人破壞秩序。引導到下一張投影片,一位智利裔的法國劇作家佐杜洛夫斯基對人類行為深刻的觀察:「在籠裡出生的鳥認為飛翔是一種病。」
其實,我們每一個人,都是在籠子裡出生的鳥。所謂的「籠子」就是──不允許個別差異與自由發展,也不鼓勵參與公民社會的生命態度。
從小到大,我們最常聽的就是:等你把書念完再說,但是念完書了,我們又會聽到:等你把找到工作再說,找到工作,我們又會聽到:等你有存款,等你買了房子再說…。不管我們說什麼,父母長輩總用這樣的理由要我們閉嘴。這樣的一種生命態度,是夢想的殺手。
當然,沒有人可以選擇自己的出生,我們每個人一生下來,就活在特定的文化風俗習慣中,對於所接觸到的價值觀,我們往往全盤接受、習以為常,這些價值觀,對我們造成的影響,我們往往也不知不覺。
我舉了2500年前釋迦國王子的例子,他一生出來,就困在權貴階級的牢籠裡(因為連勝文的競選文宣,同學們對於這個比喻更加不陌生了),直到29歲的某一天,他才生平第一次看到有白頭髮的人,生病的人,死去的人…. 生平第一次,他感受到了老、病、死帶來的痛苦,因為,他無法阻止他深愛的人也會老會病會死啊,這個痛苦,要如何超越?
那之後,他雖然回到了皇宮裡,生活中的一切,變得很蒼白無力,再也無法滿足他,於是,他不告而別,踏上了追尋真理的旅程。
我們每一個人,都跟釋迦國王子一樣,活在自己的宮殿裡,直到某一天、某個事件,打開了我的視野…我才開始質疑,這樣對嗎?我才發現,原來,我也渴望飛翔….
這回答了你們提出的第一個問題:為何成立聖脈?
聖脈宗旨是~幫助每個人看見:我被什麼束縛了?然後,激盪、鼓勵彼此,做最真最嚮往的自己。
第二個問題,為何名為聖脈?
我接著說那位釋迦國王子的故事。離開家以後,他追尋了很多不同的老師,這些老師用的都是極端苦行的方法,認為欲望是障礙,必須想盡辦法斷除。為了超越口腹之慾,練到最後,他一天只吃一粒堅果為生,整個人形同枯槁,有一天在河中沐浴時,還差點淹死。這個經驗,讓他重新思考,他的路是否走偏了?
就在那時,他不經意地回想起少年時代,有一次在田野邊(蒲桃)樹下愜意的打坐,他進入了禪定,一種很自然的、很專注、很單純的喜樂狀態,他,開悟了!
開悟就是~知道要怎麼活,才能夠活出最喜樂、飽滿、自由的生命,這樣一個完全自由(解脫)的人,就是
佛陀。他相信每一個人都做得到,所以,開始把他所領悟到的,教給其他人。
聖,就是怎麼活著,才最有尊嚴?
脈,就是怎麼去承先啟後,繼承又開創。
「聖脈與宗教有關聯嗎?」
我反問:「說英文的人,就是英國人嗎? 」
「我很喜歡說英文,但我不是英國人。我不必出家、皈依或受洗,只要喜歡,就可以善用經典的語彙。修習佛法的團體,不等於佛教團體,學習聖經,不等於基督教會。」這部分大家都可以理解。
「佛陀和耶穌基督,沒有說過要創立佛教、基督教,他們只是不斷地分享,不斷地與人對話。」
不過,「宗教」到底是什麼?
其實,「宗教」就是在問「什麼是天意?什麼是天理?人的行為如何去對準天公地道?」但是,很不幸的,在今天的世界,宗教幾乎快要變成「排他性」的代名詞了,
我們是一個很喜歡宗教情操、但不喜歡宗教本位的團體。甚至,我們希望能幫助基督徒更像真正的基督徒,佛教徒更像真正的佛教徒,回教徒更像真正的回教徒…
一止引用了柯連辯論會上柯文哲說的:「我要讓國民黨更接近國民,讓民進黨更進步。」感覺,他就是沒有本位主義的、想要幫助每個團體的所作所為,更對準他們自己的初衷。
聖脈可以被歸類為何種機構?
登記立案的是聖脈生命教育協會,推動公共佛學與靈魂身三位一體的行動神學,幫助每個人連結內在無縛,和外在世界的自由,做一個有靈有魂、身土不二、有主體性的人。
自由,一定要在關係中才能彰顯展現。因此,聖脈關注的議題很廣,舉凡夫妻關係、親子關係、師生關係、長官部屬同僚關係,甚至公民與政府、公民與社會的關係,都是我們的切入點。
舉了一些例子讓大家思考:
比如說:對方傳來「已讀不回,這是哪招」的訊息,並且奪命連環叩,這時候,什麼是自由?
比如說,對方想要有進一步的親密互動,但是你還沒準備好,這時候,什麼是自由?
比如說,當你看到捷運隨機殺人事件、餿水油的社會新聞,你還有自由的感覺嗎?
我反問:「在一起,是為了什麼?是為了不要分開嘛?」
「在感情關係裡的自由是說,你要有一種起碼的自信:『沒有他,很好;有他,會更好!』如果我要談戀愛,就至少要有這樣的成熟度,否則,對方會不敢跟我分手的,對方會擔心,如果分手,他會不會想不開?這樣,不會變成恐怖份子嗎?你會希望對方是因為不敢分手而跟你繼續在一起的嗎?」
一止說:「我們大部分都是沒有他,很不好,但是在一起,又要吵架。」有點經驗的同學,心有戚戚焉。
一止問:「如果對方突然生病,甚至要死了,你覺得,你對他說什麼,他才能放心的離開?」同學:「我會謝謝他,謝謝曾經共度的美好。」「能不能告訴他,我會幫你完成你的心願,你可以放心走了?」這才是愛啊!
同學說,對他們的年紀來說,對方隨時可能離開的情形,不太可能。但停下來想想就知道,意外死亡的可能性,並不是不存在,而是從來沒有這樣想過。
同學問:「痛苦對你來說,是什麼?如何面對?」
我說:「痛苦,是來打開我的心的。」他們露出疑惑的表情。「當我真的願意去感覺痛苦時,我才比較能夠體會別人的痛苦,喔,原來失去摯愛是這種感覺,喔,原來被背叛是這種感覺…,因為對苦敏感了,我不會再說那些會傷人、會製造更多痛苦的話。」這樣說,大家就理解了。
「那你如何面對痛苦?」
「準備好自己,每天都留出一段時間,讓自己的身心安穩下來,當無常來臨,我先確定自己的身心是安穩的,再做出反應。我們知道,當身心疲憊、不安穩時,我們很容易做出會讓自己後悔的決定、脫口而出衝動傷人的話,不是嘛?」
同學真是像吸水海綿那樣地問問題…
除了家庭、同儕、情愛關係之外,也引導大家去思考公共領域中自由的議題。
在場有四位都滿18歲了,有當兵、繳稅的義務,也負完全的刑事責任,但卻沒有投票權,這合理嗎?
自由是釐清自由與權力的主從關係。當你有自由的意識,你就不會隨意讓渡你的權力了。
自由是尊重允許每個人做自己的最真,不因團體紀律而壓抑抹殺個人主體性。沒有自由,就不可能有最真的我,不真,就不可能有尊嚴。
最後,跟大家介紹了我們傳達自身理念的媒介,三際信息站,以及正在籌畫中的下一步,三昧智學院。然後,秀出一些活動照片,出了室內的課程、禪修、工作坊,更走入大自然(有靈有魂、身土不二),去認識台灣的土地和歷史(做一個有主體性的人)。同時,也跟一些學校、公司行號合作,為他們規劃服務學習的課程,比如說帶文大學生實際走訪識華光社區,認識被迫拆遷的議題等等。
這一連串的問答和呈現之後,同學們對於聖脈在做什麼,更加清楚了。我們想跟台灣社會談夢想與理想,想跟年輕朋友談天說地,無所不至,從所有的生命面向切入,兩性、人際、教育、職場、環保、政治….探討真正的自由,在對話裡,激盪鼓勵彼此,做最真最嚮往的自己。
我們先退場,給他們時間自行討論,然後,再回來回應幾個追加的問題。
一個是:「天公地道,難道不是後天教育出來的嗎?」我說:「天公地道,一定是超越種族、文化、語言藩籬,只要是人,都嚮往的自然。比如說:你喜歡被欺騙嗎?不喜歡。那麼,所作所為不欺騙,就是人性的自然,就是對準了天公地道。」
另一個:「你們怎麼可以告訴那些籠子裡的人他們不快樂呢?他們可能過得很好。飛出去以後,看到的問題多了,煩惱反而更多?你們的講法,好像認為鳥籠中的幸福是不好的。或者,你怎麼知道,你是已經飛出去了,還是在另一個鳥籠中?」同學還舉了不丹的例子,一個完全封閉、但幸福指數高的國家。
我回答:
對我來說,這個問題有兩個層次,一個是內在的主觀的感覺,這個部分,外人本來就無從置喙,我不可能會去告訴另一個人說:「你不自由,你是愛的奴隸。」不自由,要他自己有感覺。來上課的人,大部分都是已經有些感覺了,他們主動的想要學習,想要探討。我們就一起來探討。
另一個是公領域的層次,我相信,在座的各位,今天能夠唸到國立大學,相對來說都是幸運的,你的成長背景,提供了足夠的教育資源,但有很多人,資源是被剝奪的。在公領域為眾人爭取更多的自由,出發點就是因為我感覺自己很幸福,希望有更多人,可以享受到這樣的幸福。自由越多,責任也就越大。
至於,我現在是不是再另一個籠子中,對啊,自由的追尋,是一個永無止盡的過程,所以,我要不斷去感覺、去質疑、去挑戰,一直去發現我之前還沒發現的框框,然後試圖打破。的確,要面對問題時,乍看之下好像煩惱反而多了,但我覺得,面對,才有美感,有眼睛卻不看,或假裝看不見,沒有美感。什麼是你生命的美感?什麼是你的選擇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