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上起來,感覺到哀傷,那個會心痛、情感很深澈的人,怎麼不見了呢?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?怎麼發生的?感應不到天地、一舉一動失去虔誠,讓我覺得自己好像行屍走肉,渾身散發著惡臭。
好在,心底還有一個清醒的聲音:妳之所以還活著,就是為了好好體驗人類存在的共同處境,然後,走出有法的生命來。
是的,見證生命的最真最美,是我存在的唯一價值,活著的唯一動力。
但這些日子裡,我的心好像長繭了,沒有熱情,沒有好奇,雖然我知道,我曾經有過柔軟、慈悲、熱切、純淨的心,對於那顆心,我曾經有著一種無法用理性分析的強大信心。我只是要把它給召喚回來。怎麼召喚?我知道,這顆心,喜歡住在乾淨的地方,我要重新讓我的身軀成為那乾淨的聖殿廟堂。
我領悟到,定課之所以失去淨化功能,正因為我褻瀆了那份親密,我忘記越親密的地方,就越需要神聖以待。定課,必須是對天對地的禱告,是為了一再確認自己跟上天的盟約。若沒有禱告之心,定課只會長養我慢,越走越偏。
不知為什麼想起了這段:「你們是人類的鹽。鹽若失掉了鹹味,就無法使它再鹹。它已成為廢物,只好丟掉,任人踐踏。」(馬太福音5:13)我似乎體會到了那失去鹹味的感覺,失去鹹味,就是忘記人之所以為人的神聖使命,所以會六神無主,鎮日惶惶,任最尊貴的質性淹沒在荒煙蔓草之不知所以。
進入打坐的姿勢。
用禱告的心,向上天求助,親愛的老天爺啊:我現在很無助,不知道該怎麼辦,但我願意練習,把自己交出來,把自己空掉。不管我會不會,我就是這樣練習,就在這裡,在您的見證下,把自己空掉。
親愛的老天爺:我渴望跟這個世間有更多更真摯的交流,我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直做不到,為什麼我連自己也不愛了?其實,我很愛生命,很愛每一個人啊,我很在意每個人所受的苦,我不喜歡自己失真失神,也不忍心看到有人失真失神。親愛的老天爺,我相信我的心不可能那麼狹小的。
您對我說:「不要把妳當成是妳。」
喔,是嗎?
我就坐在這裡,請您來引領我,來打開我。
我就坐在這裡,感受這分親密,這份神聖。
我不是我嗎?
突然,我看到此時此刻的我的裡面,蘊含著許許多多的生命。那是曾經走入、走出我生命的許許多多人,以一種身體記憶的方式存活了下來。不管是正面或負面的記憶,他們都滋養了我,甚至,不是他們滋養我,而是──我就是他們。
這個身體裡,滿載了他們的生命,每一個呼吸,每一個細胞,都在跟這些生命繼續交換著訊息,去蕪存菁,而我這個個體的存在,只是無數生命經歷淘洗、淬煉出最真最好最美的,將之傳承下去。
這個體悟,讓我的全身因為虔誠而再度灌滿力量。起床的時候,不是我起床了,是身體裡的所有生命都一起起床了,是這股集體的智慧、集體的生命力,穿透我,來彰顯生命的愛。
「把自己當成境,妳就卡在境,妳就一直在下游,不會撿擇訊息,吸收了一大堆世間的垃圾。無法消化過濾。
妳是心,心永遠在上游源頭,永遠乾淨流動。」
原來,心與境無法對流,是因為錯把境當成自己了,我不是境,我是心。境已結束,心剛開始。
「野地的花草今朝出現,明天枯萎,給扔在火爐裏焚燒,上帝還這樣打扮它們,他豈不更要賜衣服給你們嗎?你們的信心太小了!」(馬太福音6:30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