判決的前夕,大陪審團達成決議的所在地Clayton,風聲鶴唳,情勢緊張, VICE News的記者採訪了一家酒專賣店的老闆愛爾(Al Prince),他很擔心自己的店會成憤怒者攻擊的對象,於是,他找來了朋友大衛(David Hoech),一位越戰老兵,買了十幾把槍,2,500發子彈,並準備了15,000美元的現金,隔天要駐守在店裡。
這位退役軍人,把看起來像是網路購物的紙箱一一拆封,十幾把槍一字排開,放在桌上,並且堆疊起一盒盒的子彈,數量驚人。
老闆說他自己也不喜歡用到武器,他是一個從不打獵的人,記者問他,但如果有人進入你的店裡,已經有些失控了,你要怎麼辦?老闆說,就做我該做的。
第二天早上,記者到他店裡採訪,沒有看到一支槍,他說:「你說的對,我做了錯誤的決定,後來我有跟我父母講,他們很生氣,也有跟我律師講,律師說這很不明智。我才想通了,任何資產都比不過人的性命,而且,也不應該發生。我現在的計畫是親自站在店門口,跟人握手,說話。」
記者問之前為什麼會有那樣的想法?他說:「我只是太愛這間店了,以為自己可以為了捍衛它而賭上生命,店亡人亡,那想法就如雪球般越滾越大…。從2500顆子彈到零顆子彈,我想,我做了對的決定。」
11月24日晚上,聖路易郡(St Louis County)檢察官Robert P. McCulloch宣布了不起訴的決定,在記者會的最後,他說:「這件案子打開了一個陳舊的傷口,給了我們一個去處理傷口的機會,而不是像過去那樣,只是淡忘。多少年來,我們不斷地面臨類似的不幸事件,激起議題,但不久又淡忘。所以,我鼓勵每位參與對話、參與示威的人,繼續,不要放手,並用一種建設性、大家都可以獲益的方式進行。」
「當我正在準備或是已經在週一夜足球的場上時,佛格森判決的新聞發佈了。我試著理解我的感覺,然後決定寫下來。以下是我的想法:
我憤怒──因為被流傳了世世代代的不正義的故事,似乎在我們的眼前繼續發生著。
我氣餒──因為流行文化、音樂和電影美化並吹捧了這種警民衝突,促銷無往不勝的態度,讓年輕人在沒有電影場景和錄音間保護的真實生活中喪命。
我駭怕──因為在我的潛意識中,雖然我是一個守法的公民,我仍有可能被不認識我的人當成一種「威脅」。所以,我將繼續付出比別人期望中還要大的努力,才能夠不被懷疑。
我臉紅──因為那些蓄意破壞、暴力示威和違法的行為,只是在許多人心中更確認、並且合理化了刻板印象,以及隨之而來劣等對待。
我悲傷──因為又一個家庭失去了一個年輕生命,種族間的間隙加深了,社會一團混亂,指控、無感的傷害、仇恨沸騰,而我們可能永遠不會知道那一天發生的實情。
我同情──因為我不在那裡,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。也許威爾森身為一位執法者,依照他的權利和職責行動,出於自衛而射殺了麥克布朗,換作我們任何一個,都會做出一樣的抉擇。當他只是做好份內工作,現在卻要擔心他自己或他摯愛的家人遭遇強烈抵制,這是一個多麼令人煎熬的處境。或者,他激化了麥克,引燃了一連串事件,導致他最後謀殺了這個年輕人,好證明自己是對的。
我感覺被冒犯──因為很多污辱人的評論,不只是無感,更是對別人痛苦經驗的輕蔑。
我困惑──因為我不懂為什麼聽警察的話那麼困難。你不可能贏的!我也不懂為什麼有些警察會濫用他們的權力。權力,是一種責任,而不是拿來威嚇或對平民發號施令的武器。
我反省──因為在類似的情況中,有時候,我很想就採取「我們」的立場、而跳過事實。有時候,我感覺就像是我們在對抗他們。有時候,我就跟我所指責的人一樣充滿偏見。那是不對的。我怎麼能看到白皮膚就妄加臆測,卻不希望別人對我有任何臆測?那是不對的。
我無望──因為我活得夠久,知道類似的事情會繼續發生。我不驚訝,而且,有一天,我小小的孩子們也將承擔身為一個少數族群必得承擔的一切重量。
我希望──因為我知道即使在美國仍存有種族議題,但我們已經享有跟父母、祖父母們很不一樣的社會常態了,我可以從我自己和隊友、朋友、師長的關係中看見這個改變。那是很美好的一件事。
我受到鼓舞──因為,最終,這並不是一個膚色(SKIN)問題,而是一個原罪(SIN)的問題。原罪,是我們反抗權威的原因,也是我們濫用權威的原因;原罪是我們成為種族歧視者、充滿偏見並且為自我掩飾而說謊的原因;原罪是我們暴動、趁亂洗劫、放火的原因。但是我受到鼓舞,因為主透過他的兒子耶穌為我們提供了除罪之道,以及一顆轉化的心智,使我們能夠超越表象、在每個人身上看見真正重要的質性。麥克布朗、馬丁(Trayvon Martin)、塔米爾萊斯(Tamir Rice)和埃里克·加纳(Eric Garner)悲劇的真正解藥不是學校教育或親身經歷,而是福音。所以,最終,我受到鼓舞,因為福音帶給人希望。」
班傑明·華生突然從美式足球明星變成傳敎士,傳起敎來了,政治壓迫不是一個膚色(SKIN)問題,不是種族歧視問題,不是階級歧視問題,是原罪(SIN)的問題,因為原罪(SIN) 是我們成為種族歧視者、先入為主並且為自我掩飾而說謊的原因…
傳敎的好處是柿子挑軟的吃,訴求人性、繞道政治,避重就輕,一切問題都是人性,與貧富懸殊無關、與階級歧視無關、與反同性戀無關、與濫權瀆職無關、與學校教育無關。白非白、黑非黑、紅非紅、藍非藍,我們都是人,我們都沒有顏色,耶穌不是白人、不是黑人、不是黃種人,耶穌非貧非富,耶穌只是人,耶穌如果是43歲160公斤肥胖的埃里克·加纳,今年7月17日,他也可能因販賣香煙並反抗拘捕,而被白人警察當場勒斃,白人警察才不會管你是不是高加索人?!
黑人世界反殖民論述最有名的法農(Frantz Fanon)說:「白人文明、歐洲文化,在黑人身上強加了一種存在的先天偏差…黑人的心靈,其實更是白人的建構。」因為白人的優勢權力位置把黑人化約到膚色的生物層次來對待,長期主從關係下,黑人失去了主體性,渴望「漂白」變成被殖民者最扭曲的悲哀。
回過頭來看長期被殖民的台灣人,台灣人曾是清國人,曾是日本人,現在被規定是中華臺北人,我們內在的心靈,一直是殖民者的建構,每次換了政府,不但換了繳稅的對象,更換了繳出靈魂的對象,族名、母語、宗教信仰,也都一併換新,一個人的尊嚴與價值認同,留下的不僅是坑坑疤疤,還有混亂。
所以,當有人說台灣人就是那麼自私、愛錢、愚痴…,我的心中不免一驚,換作任何一個人種,只要曾經長期處在被壓迫的處境下,人性恐怕都會有極大的扭曲。
法農在《受詛咒的大地( The wretched of the Earth)》一書中說:每一個世代的人都必須在混沌當中去找到他們這世代的使命,他們或去完成或背叛。
或許,我們這一世代台灣人的使命,就是不再從殖民者、統治者的角度來看自己,而是反過來管理政府,驅策政府往我們嚮往的方向前進,透過一個相對健全的民主制度的建立,一步步學習作自己的主人,學習說真話、做實事,做一個由內到外都自由、透明,不必遮掩造作的人。
當前,雖然還走得搖搖晃晃,不甚成熟,但我們年輕世代吸收力強,有抗壓性,我是樂觀的。台灣的未來,就在以「真」取代「假」的每一個當下,直覷人性的最真與困厄,隨著世間的苦難一起呼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