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09-07-2011韻雅)
鄭南榕自焚現場 |
早上醒來,坐在床上,腦海浮現的是鄭南榕先生的雜誌社,以及那焦黑、雙臂敞開的身軀。昨晚的參訪,仍震盪著我內心深處。
先前閱讀了一綸老師email的相關報導,從胡慧玲的散文隨筆,認識了深情的Nylon,愛與思念在苦痛中交織,我潸然落淚;閱讀學者吳叡人的分析和對年輕一代的呼喚,又是一大震撼,鄭南榕的殉道建立了崇高的精神象徵,一種對普世價值和信念的終極捍衛。
走上基金會三樓階梯,我還不知道自己來到的是歷史現場,直到看見了總編輯室的焦黑牆壁,全身毛孔起雞皮疙瘩,不是害怕,而是驚訝於如此接近!一段幾乎被大眾遺忘的歷史,一個沒有被真正認識的殉道人物,二十年前的壯烈燃燒,就在今日車水馬龍的台北繁華東區的巷弄裡啊。我不知道該怪罪國民黨長期的愚民洗腦,切割了台灣人民和土地、歷史的連繫,還是該怪我自己每天像無頭蒼蠅的忙忙碌碌,無暇彎進這巷弄裡一探究竟。
志工們將小小的公寓整齊而詳盡地佈展了鄭南榕文件和照片,一面大牆展示數十本時代周刊,仔細看卻有小差異,在主標「時代」兩字前面加上「先鋒」、「民主」、「開拓」等不同字,原來鄭南榕為了辦黨外雜誌,到處收集大學畢業證書,對抗國民黨查禁和停刊處分,共登記了十八張執照,硬是撐了五年八個月,在當時風聲鶴唳的政治環境中,揭發不為人知的政治黑幕,創下被查禁最多的紀錄。為保護記者,文章以匿名方式,且大大地註明--所有刊出的文章概由鄭南榕負責。令人佩服他的創意、毅力、勇氣和自信,是一位非常有魅力的領導人物。
看著紀錄片,我淚如泉湧。鄭南榕出生在二二八事件那一年,可以說他的生命都在戒嚴時代中衝撞,一個外省第二代孩子卻是第一個發起和平促進會、推動二二八事件平反,串連南北台灣519遊行抗議長期戒嚴,大聲疾呼台灣獨立、言論自由。看著一幅幅街頭運動照片,他戴著黑框眼鏡、頭綁抗議布條、手持大聲公,置身鎮暴警察和拒馬間,正氣凜然、毫無畏懼。我努力體會著,是什麼樣的信念,可以如此勇敢無懼?
鄭南榕自焚那一年,我18歲,比起鄭先生的先知先覺,我是後知後覺的大眾之一。我沒有在那個戒嚴時代衝撞,卻也經歷過青春年少的苦悶壓抑,那無法言說的抑鬱似乎成了台灣人被動的命運,然而鄭南榕卻毅然而然選擇挑戰整個時代的業習,為了捍衛其精神不受箝制的自由,親情可以放,肉身也可以捨。
鄭南榕縱身火焰的畫面,讓我聯想到越南僧人釋廣德的自焚,其精神層面早已超越肉身的侷限,寧願以自我肉身承擔的苦痛,來喚醒大眾,這樣看似激進的行動,卻有著最慈悲柔軟的心啊。
參訪過程中的另一位主角我喜歡稱他菊蘭姊,溫柔微笑地談著先生的熱情與灑脫,這後來戲劇性的生命際遇,讓她從當年一位單純的中產階級主管,到後來走上政治之路。我無法想像在鄭南榕自囚的七十一天中,菊蘭姊所承擔的身心煎熬,在先生自焚之後,她又如何接受。眼前的她就是一位修行人,在生命極大的境界中迎上去,深澈的苦轉換成遍處的愛,淬鍊更涵容的心量。「我覺得鄭南榕一直都在我們身邊守護著我們,守護著台灣。」菊蘭姊深情說著。
這一趟參訪是很多層面的收穫,學習歷史、學習社會公益,同時也見證了世間關係可以是如此深情而清淨,全然接受對方、尊重對方的選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