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,小瑛來訪,好幾週沒見了,問她好嗎?她說,有點沮喪,因為,讓她困擾的收入問題,還是沒有解決,難道,非要去做完全與本行無關的事情不可嗎?
問她家教以外的空閒時間有多少,足夠找另外一個比較正職的工作嗎?
她曾到過一家小兒科診所做櫃台,領一百多塊的時薪,因她動作比較慢,需要兩、三個月來適應工作所需的節奏,而診所的環境容不下那個適應期。加上診所裡的勞力壓榨、同事間的刻薄對待,實在很恐怖!她覺得沒必要為了賺錢,連最基本的尊嚴都失去了。
她也因此才知道,自己有多麼幸運,這輩子,從沒做過那種要犧牲尊嚴的工作。
提醒她說,其實,台灣社會目前的就業市場很扭曲,整個制度對勞工很不友善,也對年輕世代不友善,年輕一代不論能力再好,大多只找得到約聘工作,因為,有保障、福利好的正職工作,早就被上一個世代的人霸佔了,台灣已經變成一個優秀人才被排擠、創造力停滯的國家。
問她,有沒有為自己打廣告呢?她說沒有。鼓勵她說:「妳可以在社區佈告欄或網站,張貼家教訊息,把靈修帶給妳的生命動力,實際用到生活理想的實踐。」她說她不太懂那之間的連結。
於是我反問:「妳為什麼要靈修呢?」
她:「照顧好自己。」
我:「照顧好自己很重要,但是,妳不可能把自己整天關在家裡吧,總要出門吧,妳一出門,就得要面對像妳鄰居那樣的人。」(她跟我提過,住在她對面的一位長者,總是用上對下的方式對待她,並且一直要向她傳教,令她不勝其擾。)
她點頭同意。
我說,其實所有的修行法門,都有一個最根本的信仰,那就是「世間沒有別人」。用基督教的話,就是「愛人如己」,用佛法的語言,就是「無我」,法國哲學家沙特也說:「他者就是地獄。」
背後的信息是一致的:如果我們還在區分別人和自己,我們就會認為所有的問題都是別人製造的,我們就會一直很被動地挨打。
她說:「對耶,我就是覺得自己一直在挨打。」
我:「其實,我們的世界,不就是我們對外在人事物的取角嗎?世界不在外面,而是在我們的心裡面,當我們意識到這點,就會看到,自己的取角改變時,也會帶動外在的境界啊。這樣一來,不但不會被動挨打,還可能進一步主動帶路呢!」
她:「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耶!怎麼都沒有人這樣說?」她的臉龐頓時亮了起來。
我說我一直都是這樣練習的耶,就像此時此刻,表面上,我是在跟妳講話,但我其實一直在看自己如何面對我們的互動,然後,一直在搜尋我們所言所行所思背後共同的嚮往。
她說:「這真的打開了一個新的可能性耶,我也要開始這樣練習。或許,就從那位鄰居開始。」
我補充道:找工作的困境,也是一種「別人」,當妳覺得那個困境是外在的,我們就會看不見自己可以做什麼。唯有把它當成是自己,好好面對,不抗拒,才可以轉被動為主動。
離去時,她非常開心。
客廳裡留下我,獨自回想者:
打從畢了業出社會以來,我就一直努力打造一個可以被社會上大多數人認得的身分定位,起初,我一面當英文老師、一面秀出「舞者、藝術家」的識別證,後來,我開始加上「瑜珈老師」的認証,現在又開始轉變為「專職傳法」,突然發現,不論那身分是什麼,其實我都在很努力地用自己的生活方式,來說服和感動別人,很努力地要拉近理想和現實間的距離。
此刻,突然意識到,讓理想和現實貼近的不二法門,就是,不斷地說服和感動自己啊。